光影台特稿 5月8日凌晨，曾( céng)执导过《气球》《撞死了一只( zhǐ)羊》《塔洛》的著名藏族导演( yǎn)万玛才旦去世，享年53岁。这( zhè)个消息来得令人震惊，又( yòu)相当突然。

有报道称，万玛( mǎ)才旦是因突发疾病，入院( yuàn)抢救医治无效后突然离( lí)世的。据业内人士透露，在( zài)他去世前一天还正常更( gèng)新着朋友圈，为青年电影( yǐng)人加油打气。

最近两个月( yuè)，万玛才旦的工作日程安( ān)排得密集又紧凑：由他担( dān)任导演，黄轩主演的新作( zuò)《陌生人》3月底杀青，他执导( dǎo)的另一部电影《雪豹》也在( zài)待映中。

而就在4月底，他( tā)才刚刚结束了北京国际( jì)电影节的评审工作，公开( kāi)亮相时还和大家介绍了( le)自己的新片。

就是这样一( yī)位在圈内口碑颇佳、谦逊( xùn)温和、创作力旺盛的导演( yǎn)，如今噩耗传来，实在让人( rén)扼腕叹息。

不止是藏族导( dǎo)演

关心近些年华语独立( lì)电影的朋友，对万玛才旦( dàn)的名字，应该并不陌生。

尽( jǐn)管他的作品已经多次获( huò)得国际A类电影节的提名( míng)及奖项，但他仍然是一位( wèi)相当低调，只用作品说话( huà)的导演。

万玛才旦，1969年出生( shēng)于青海藏地。 他是中国少( shǎo)有的“作家导演” ，写作一直( zhí)是他导演艺术的基础和( hé)生命。

他从上世纪90年代开( kāi)始就坚持小说创作，出版( bǎn)过小说集《诱惑》《嘛呢石，静( jìng)静地敲》《塔洛》等等，作品被( bèi)翻译成多国文字。去年，他( tā)刚出版了新的小说集 《故( gù)事只讲了一半》 。

成为导演( yǎn)后， 他拍下的多部长片，清( qīng)一色以藏区为背景，藏民( mín)为故事 ，这也让他的电影( yǐng)显得冷门小众、独树一帜( zhì)。

不同于外来视角的审视( shì)，他更喜欢以 “去猎奇化” 的( de)方式展现藏地民俗，采用( yòng)非专业演员和藏语原声( shēng)，呈现原汁原味的真实生( shēng)活，反而更能拉近观众与( yǔ)神秘藏区的距离。

在( zài)他之前，藏族人拍摄的西( xī)藏电影寥寥无几，何况这( zhè)类电影的审查相比其他( tā)电影要更加严格，过审时( shí)需要完整的剧本，每句对( duì)白、台词都要写得清清楚( chǔ)楚，不仅缺乏专业的藏族( zú)演员，更加缺乏资本的关( guān)注。

有些人拍电影为了赚( zhuàn)钱，有些人拍电影是为了( le)表达和记录 ，万玛才旦正( zhèng)是后者。作为一个藏族导( dǎo)演，他毅然决然地选择把( bǎ)摄影机扛到青藏高原腹( fù)地上去。

2004年( nián)他的处女作《静静的嘛呢( ne)石》初出茅庐，2009年的《寻找智( zhì)美更登》获得以挖掘新导( dǎo)演著称的洛迦诺国际电( diàn)影节提名。

2011年，他执导剧情( qíng)片《老狗》获得布鲁克林电( diàn)影节最佳影片，这三部电( diàn)影被称作是万玛才旦的( de)“藏地三部曲”。2015年，他执导的( de) 《塔洛》 入围威尼斯电影节( jié)地平线单元，还捧回了金( jīn)马奖最佳改编剧本奖。

万( wàn)玛才旦一步一个脚印地( dì)走着自己并不寻常的电( diàn)影路。这几年他的创作势( shì)头更猛，作品也一直保持( chí)着稳定的高水准，国内外( wài)大小电影节拿奖无数。

由( yóu)王家卫监制的 《撞死了一( yī)只羊》 ，一度冲向金马殿堂( táng)，与张艺谋、贾樟柯、姜文、娄( lóu)烨同台竞争“最佳导演”。2020年( nián)的 《气球》 ，是万玛才旦初见( jiàn)大师风采的成熟作品，同( tóng)时入围第76届威尼斯电影( yǐng)节地平线单元。

在他( tā)的电影里， 藏地特色和民( mín)族风情当然是最突出的( de)标签，但又不止于此 。导演( yǎn)自己也曾说过，他并不想( xiǎng)强调“藏族导演”的身份，因( yīn)为“电影就是电影”。

万玛才( cái)旦电影里的主角，总是在( zài)两端拉扯之间，让观众感( gǎn)受到一种 混沌的迷惘之( zhī)美 ，折射出眼下藏区人民( mín)，面临城市化、现代化甚至( zhì)汉化，必然途经的内心迷( mí)宫。

现实对( duì)撞信仰，现代对撞传统，文( wén)明对撞原始，诸如此类的( de)普世主题，常见于万玛才( cái)旦的每一部作品中。自我( wǒ)意识的觉醒，神性与人性( xìng)的交织，女性生存的困境( jìng)，组成了他作品中更具厚( hòu)重感的艺术筋骨。

作为观( guān)众，我们从未在银幕上看( kàn)到如此神秘的西藏，我们( men)却又能如此顺畅地共情( qíng)、理解人物的真实情感和( hé)现实议题。 遗憾的是，万玛( mǎ)才旦已经拍完的两部新( xīn)作《雪豹》和《陌生人》，都只能( néng)以遗作的形式，呈现在观( guān)众面前了。

他的离世，更令( lìng)整个电影圈同仁无比痛( tòng)心。与贾樟柯同辈的他， 一( yī)手扶起“藏地新浪潮”，这些( xiē)年我们能见到的藏语电( diàn)影，几乎都有他在背后照( zhào)拂 。

他是《旺扎的雨靴》和《一( yī)个和四个》等片的制片人( rén)和监制。

他积极扶持和鼓( gǔ)励年轻的藏族电影人才( cái)，松太加、拉华加、金巴等人( rén)，他们与万玛才旦共同组( zǔ)成出了更加完整的藏族( zú)电影群像。

如今斯人已逝( shì)，时光君想带大家回顾一( yī)下万玛才旦的三部电影( yǐng)， 《塔洛》《撞死了一只羊》和《气( qì)球》 。历经时间打磨，他的电( diàn)影值得久久回味。

《塔洛》：寻( xún)找身份的孤儿

当年《塔洛( luò)》征战金马，拿下最佳改编( biān)剧本，时光君至今还记得( dé)金马给它的颁奖题词——“聚( jù)焦藏人生活景况，以黑白( bái)影像粗粝质感勾勒出西( xī)藏大地的苍凉，更缩影这( zhè)一代藏族青年的内心迷( mí)惘。

在心灵的高原上壮游( yóu)，以为走得那么远，其实仍( réng)踌躇传统原生文化与现( xiàn)代文明间，欲离何曾离，云( yún)空未必空。”这段话用来评( píng)价万玛才旦的大部分作( zuò)品，都不为过。《塔洛》是万玛( mǎ)才旦第一部登陆院线大( dà)银幕的影片，也给了很多( duō)影迷从此认识他的契机( jī)。

这部片根据万玛才旦的( de)同名小说改编。影片的故( gù)事很简单，讲一个藏区的( de)牧羊人办理二代身份证( zhèng)的经历。在此过程中，塔洛( luò)见识了城市生活的繁华( huá)与诱惑，也遭遇了留着短( duǎn)发的藏族姑娘。身为孤儿( ér)的他，拥有了二代身份证( zhèng)，却依旧不明白自己到底( dǐ)是谁，要去向何方。

塔洛作( zuò)为一个靠牧羊为生的社( shè)会边缘人，他在荒野中有( yǒu)着自己生存的价值，但当( dāng)他试图建立起与尘世（也( yě)是城市）的联系时，却陷入( rù)一种自我的迷失和不安( ān)中。

影片的价值在于( yú)，作为第一部由藏人拍摄( shè)的藏语黑白电影，万玛才( cái)旦在形式上的尝试，带来( lái)了美学上的转型或者突( tū)破。

可以说，《塔洛》无疑是对( duì)于藏区牧羊人的一首挽( wǎn)歌，是对于藏区文化的一( yī)首挽歌，也是藏族青年内( nèi)心迷惘的一段独白。

《撞死( sǐ)了一只羊》：藏地双生故事( shì)

与《塔洛》相比，万玛才旦的( de)《撞死了一只羊》风格有了( le)180°大转弯。

著名导演王家卫( wèi)担任监制，为影片营造了( le)一种诡异而又迷幻的氛( fēn)围。

影片的故事依然发生( shēng)在西藏，导演将《杀手》和《撞( zhuàng)死了一只羊》两个小说里( lǐ)的故事杂糅在一起。一个( gè)跑运输的西藏司机在路( lù)上撞死了一只羊，随后他( tā)在公路旁遇到了另一个( gè)康巴男人，这个男人声称( chēng)要去杀人，为父报仇。

吊诡( guǐ)的是，这个男人虽然与自( zì)己毫无相似之处，但 他俩( liǎ)的名字居然一模一样——都( dōu)叫金巴 。 司机金巴慢慢意( yì)识到，我遇到的可能……是另( lìng)一个“我”？ 两位藏族汉子互( hù)为镜像，却并不知道对方( fāng)的存在，直到这次不期而( ér)遇。

对于司机金巴而言，问( wèn)题要更复杂些： 世界上存( cún)在另一个我？我们是否同( tóng)根同源，又会殊途同归？如( rú)果另一个我去杀人，他的( de)罪孽难道不是我的罪孽( niè)？ 片头一开始暗示的那样( yàng)， “如果我告诉你我的梦，也( yě)许你会遗忘它；如果我让( ràng)你进入我的梦，那也会成( chéng)为你的梦。”

司机金巴决定( dìng)走入另一个自己的梦，阻( zǔ)止他的复仇。在这部影片( piàn)中，导演借由“双生”的独特( tè)设定，用颇具东方神秘主( zhǔ)义的表达思路去展现这( zhè)个母题，指向人们灵魂最( zuì)深处存在的孤独。

《气球》：红( hóng)白交织下的荒诞

生和死( sǐ)，是人生最重大的两件红( hóng)白喜事。

从影片开始的白( bái)气球（避孕套），到影片结束( shù)的红气球，红色代表孕育( yù)的希望，白色寓意节育的( de)束缚和死亡的禁忌。

红白( bái)交织下，生活开始透露悲( bēi)喜互换的荒诞底色，也是( shì)对生死轮回的一种独特( tè)阐述。影片的故事，从一只( zhǐ)被孩子意外损坏的避孕( yùn)套讲起。

在传统保守的藏( cáng)族家庭里，相信灵魂会转( zhuǎn)世回家的藏民，面对怀孕( yùn)后是否继续生育的难题( tí)，内心开始有了困惑与动( dòng)摇。这样的故事，或许只能( néng)发生在世代信奉“生死轮( lún)回”的藏区语境下。

万玛才( cái)旦的电影，一直保持着文( wén)学性的工整，而从《塔洛》起( qǐ)就一直合作的摄影师吕( lǚ)松野（也是《八月》《旺扎的雨( yǔ)靴》摄影），又将他风格化的( de)文字，落实到影像质地上( shàng)。

手持摄影加上艺术构图( tú)，《气球》考究的摄影，将藏区( qū)大地粗野的壮美，尽收在( zài)镜头中。

一段关于阿爸转( zhuǎn)世轮回的长镜头，拥有引( yǐn)人入梦的魔力，成为那一( yī)年在大银幕上，最难忘的( de)高光画面。影片结尾，出现( xiàn)两只红气球。

一个被扎破( pò)，另一个远远飞向高空。所( suǒ)有角色都抬头，望着腾空( kōng)而起的“希望”，若有所思。没( méi)有人知道，它会飞向哪里( lǐ)，又能飞得多高。故事只讲( jiǎng)了一半的万玛才旦导演( yǎn)，愿您安息。

作者：伦敦桥、日( rì)灼、隐饮

编辑：甄子